今天是“五一”勞動節。每一位平凡的廚師都有過難忘的“五一”經歷，有的是加倍的工作量，也有的過上了難得的假期，還有的人突然被辭退。他們的每一個故事，都抒寫了廚師行業的酸甜苦辣。

△紅廚網攝

01

加班3個通宵，華山上摸黑挑水

“現在的年輕廚師大概不會相信這樣的故事。”

即便工作后經歷過二十多個“五一”，但在郭哥心里，最難忘的還是剛入行時的那個“五一”。

1994年，“五一黃金周”的概念剛剛興起，民眾利用長假報團出游開始成為熱潮。

郭哥前一年剛從職校的烹飪專業畢業，實習期滿便托關系，去到華山旅游區的一家餐廳工作。餐廳位于華山北峰，當時還沒建索道，游客們都是一步一步從山腳往上爬。

“五一”游客眾多，沒有索道意味著上下山只能靠雙腳，上去的還沒下來，下面的人又要上去，導致大批游客滯留在華山之上，據說超過了5萬人。

加之當時開在華山旅游景區里的餐飲店很少，滯留在山頂的游客為了填飽肚子，只能一窩蜂地往各家餐廳里擠。

餐廳是不敢不接待的，人太多了，而且都是報團的形式。即便已經凌晨了，照樣有大批食客在門外等座，

當然，這種情況下就談不上吃得精致了，餐廳也只能提供一些饅頭、咸菜、米飯和大鍋炒菜。不過就算只需提供飽腹下飯的主食，郭哥的工作量也是難以想象的繁重。

廚房設備落后就是一大難題。

由于餐廳在山上，用水一直都是來自山頂水窖里的雨水，水窖離廚房有很長一段距離，因此需要專門的挑水工負責送水。

可挑水工是不會跟著餐廳加班通宵的，晚上快要沒水時，郭哥就要和同事們輪流去挑。用吊桶從水窖中吊水，裝滿大塑料水桶，蓋上蓋子，兩人一前一后用擔挑著大塑料水桶回廚房。

那時山路很窄，臺階也不平，中途還要拐彎，郭哥硬是和同事扛了好幾次。

蜂擁而至的游客加上事倍功半的效率，就意味著全體員工要連軸轉，連干3個通宵就是這樣來的。

可連續工作72小時誰也扛不住，郭哥和同事們便利用制作饅頭時的發面間隙打個盹，利用半夜沒有大批客人登山時，小憩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。

餐廳經理也不忍責怪，只能叫醒大家繼續干活。有兩次為了激勵大家，還掏出一沓現金直接派。

“每次給個10塊、20塊，那時候我的工資是200塊，廚師長也才500多塊而已，所以我們每個人都跟打了雞血一樣，那三天就是這樣熬過來的。”

現實是很殘酷的。3號晚上游客少了許多，忙到晚上12點的郭哥終于可以下班了。可即便已經連續通宵了3個夜晚，4號他依然要照常6點半起床上班。

“廚房就那么6個人，少一個都做不來。”

更殘酷的是，“黃金周”過后，旅游景區的餐飲生意再度回歸冷清，老板毫不留情地裁掉幾個一起“戰斗”過的員工，郭哥便是其中一個。

不過那一次，艱難的工作沒有擊敗一位年輕廚師對烹飪的熱愛，反而讓他能保持更好的心態前行，直到今天。

△華山，圖源：攝圖網

02

酒店為省3倍工資，安排他休假

與郭哥相比，雯智明顯是幸福的。

因為他竟然能在“五一”休息。

2014年，酒店為了少發三倍工資，硬是安排了身為出品部副廚師長的雯智、西餐廚師長以及總廚休假。

于是，2014年“五一”，雯智約上同樣來自廣東的總廚一起開車回廣州。

這是他第一次開長途車回家，而總廚經驗豐富，上車前備好了咖啡、功能飲料、水、方便食品，以及兩條煙。

如果平常，大概20個小時就能到廣州，“五一”堵車的話，估計30個小時能到。

“當時沒搶到機票，加上回家心切，就決定自己開車回去了。”

沒成想剛上高速才幾個小時，就開始堵了，接下來比起開車，他們反而更像在爬行——時速永遠保持在30km/h之內。

他們都低估了堵車的“威力”。

20個小時過去了，車里的紅牛、咖啡很快就消耗完了，就連煙也抽完了一整條。又過了差不多10個小時，即便是輪流開，兩人也開始感覺疲憊不堪，而且一路上親眼看見了數起交通事故的慘烈現場。于是，他們便決定在江西境內下高速，休整一番。

下了高速，兩個人終于吃上了歸程以來第一頓熱飯，然后找了個賓館洗澡，睡了4個小時恢復精力，而且是基本上躺下去就睡著的那種。上高速前，又吃了一頓熱飯，補充了點咖啡和紅牛。

還好，兩人不缺話題，從總廚的孩子聊到了雯智的婚姻，從廚房現在的權力之爭聊到未來的規劃。

至今，雯智依然記得總廚給他的那些建議，總結起來就是：廣積糧、緩稱霸，深耕現在的崗位，提升自己的能力，和自己能接觸到的供貨商和同行們搞好關系。

“他是我在這一行的領路人，給我的建議讓我受益至今。”

△圖源：攝圖網

03

得罪老大，“五一”前被裁

去年“五一”，阿楊被酒店裁員了。

其實疫情只是借口，被裁的主要原因是得罪了廚房老大。

“五一”前一周，一向藏著掖著的廚房老大竟然要教他做菜，這讓阿楊很意外，也很興奮。

廚房老大是南方的，在寧夏這個西北省份，南方廚師極為吃香，很多寧夏本地廚師都想跟南方廚師學個一招半式，豐富自己的履歷。

結果，廚房老大要教的是手抓羊肉。

手抓羊肉是一道典型的西北菜，內蒙、寧夏、甘肅、新疆本地廚師深諳此道，而阿楊就是寧夏人，從廚后上灶學的第一道菜，就是它。

去年做到三鍋的他，已經做了四年的手抓羊肉了。

果然，廚房老大用的是適合南方人的配方來鹵羊肉，阿楊當場表示了反對。

這讓廚房老大很不高興，開始跟阿楊爭辯，年輕氣盛的他自然也不會服氣。

于是，兩人在廚房大吵了一架。

吵完以后，阿楊反思了一下自己，當著所有人面去反對廚房老大確實不好，可他又是那種要強的性子，只爭對錯。

當阿楊還在糾結要不要請老大吃頓飯緩和一下關系的時候，第二天酒店辭退通知就送到他的手里了。

這是阿楊沒想到的。

委屈、憤懣、郁悶的情緒一下子涌上心頭，他簽下離職聲明后，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
可突然多出個“五一”，這讓阿楊心里有種空空的感覺。

工作雖然不難找，但廚房里魚龍混雜，要找到合適的廚房很難。

離職后，阿楊回到家里，父母得知他被辭退后也沒多說什么，只是勸他要改改脾氣。

在家呆了幾天，阿楊決定出去散散心，他去到寧夏中衛最有名的5A級旅游區沙坡頭。

去到沙坡頭，阿楊才發現原來世界這么廣闊，天空很藍，沙丘縱橫，高低起伏。這里的游客不少，要么是騎著駱駝體驗沙漠的一望無際，要么就是越野車在沙漠里狂奔，激揚起的沙塵在純凈的天空下可以看得很清楚。

這讓他想起了小時候讀書的時候，老師經常提到的一句詩：大漠孤煙直。

看著如此壯闊的景色，阿楊心里的郁悶一掃而空。

是啊，有如此大好河山，何必再去拘泥那些小事呢？

“五一”小長假，讓阿楊心境平和了許多，也讓他想清楚了自己以后的廚房之路。

“此處不留爺，自有留爺處，我知道，下一站的風景一定更美！”

△沙坡頭景區

04

彌補了多年前缺失的陪伴

2019年5月1日，華姐很早就起床了，她是要去高鐵站接已經兩年沒見過的兒子。

進到青島高鐵站出站口，等了一小會兒，就看到兒子在人群中向她揮手。足足10分鐘，孩子才從人群里擠到出站口。

盡管兒子前幾年就從大學畢業出來工作了，但兩年沒見，華姐還是覺得兒子又長高了一點，壯實了一些。

是的，酒店是不可能讓廚師在“五一”請假的。不止是“五一”，過年的時候華姐想回家看看年邁的父母，都被廚房老大一口拒絕。

所以華姐選擇在“五一”前辭職。

其實辭職的誘因并不是因為沒有假期，而是因為她發現自己的工作量翻了好幾倍。

華姐在青島當地一家頗有名氣的酒店中廚部做二砧，原本手下還有幾個砧板小弟，但過年前兩個小弟請假回家后，就再也不來了。

4月，三個砧板也先后辭職了。

她需要跟頭砧平分原本7個人才能完成的工作量，“累到實在干不下去了”。

而這些都不算什么，更重要的是，老板不肯招人。

每次華姐去問廚房老大，老大就敷衍說：“再等等吧，在招了。”

可她心里清楚，根本就沒人來面試。所以，“五一”前一周，她跟老大提辭職了。

從廚這么多年以來，華姐從來沒有跟自己的兒子出去玩過。孩子之前就說，要趁著“五一”假期去青島看看她，一起在青島市內好好玩玩。

辭職以后，“五一”就有時間了。

接到兒子后，華姐首先和孩子找旅店。不過多年沒有出游的她，忘記了要提前訂房這回事，要么就是早就爆滿，要么就是價格翻倍，假期的第一天幾乎全花在了提著行李找旅店上。

定了住處后，華姐帶著自己的孩子幾乎逛遍了青島市內的所有景點，嘗遍了想去又一直沒機會去的餐廳。

最難忘的還是去海邊，她很喜歡大海。

來到青島已經第七年了，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海灘和海。平時工作太忙，假期要么在宿舍休息，要么和同事去其它餐廳試菜，學習，逐步提升自己。

所以看到海灘的瞬間，華姐忍不住大喊了一聲。

很快，華姐和兒子把鞋脫了放在一旁，兩人赤著雙腳，在海灘邊散步，一邊聽對方聊自己的工作近況，一邊感受著海浪沖擊腳踝的涼快。

走著走著，她看到在不遠處，一位年輕的母親正在和自己大概8歲大的孩子在翻石頭，抓藏石頭下面的寄居蟹。

小朋友害怕被蟹夾到又躍躍欲試的樣子，讓華姐想起自己兒子小時候，好像也說過想去海邊抓蟹。她答應了，但一直沒有假期，后來孩子的學業也繁重，高考、上大學、出來工作，母子一直沒有時間出去旅游。

“來，我們也來抓。”

母子倆相視一笑，也蹲下身找小石頭，抓蟹，最后又把抓到的寄居蟹放回大海里。

那一天，母子倆玩得很開心，時光似乎回到了二十年前，彌補了過去的遺憾和陪伴。

做廚師太忙了，她們失去了多少這樣的親子時光。

直到現在，華姐依然能詳細回想起那個“五一”，能夠回想起那段難得的母子時光。

“和全國人民一起休息的感覺真的是太爽了，做廚師的不辭職，哪有這樣的機會呀！”

△華姐母子合照

結語

“五一”忙碌的苦，難得休假的酸，被裁的辣，和孩子團聚的甜，背后都是每一位平凡廚師的縮影。從事了這個行業，就大部分時候與假期無緣。在這個屬于平凡勞動者的日子里，向每一位廚師致敬。

（注：應采訪對象要求，文中郭哥、雯智、阿楊、華姐均為化名）

△紅廚網攝

祝天下所有廚師，

“五一”勞動節快樂！

作者 | 江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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